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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寒食散(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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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来了。”

薛瑜刚走到尚书省外,就被揣着手路过的不认得官员拦路打了个招呼。她丈二摸不着头脑,只当是先前上朝时被人认下了脸,笑着回了一礼。

对方看她茫然,和善可亲地笑了笑,“殿下要不要来将作监坐坐?”

这下,薛瑜明白了。他怕是昨天休沐却被雕版印刷横空出世强行抓来上班的几人之一,眼看对方眼中爆发出狼一样的光,当即摇头拒绝,“不了不了,乔尚书还等着我去点卯,改日、改日一定前去拜访。”

正好韩员外郎蔫答答地路过,捏着自家做的果脯当做上刑场之前的提神醒脑放进嘴里,被薛瑜一把带过来当挡箭牌,“您瞧,都忙得很,连饭都在路上吃呢。”

见她不愿,专程来偶遇的将作监官员只能遗憾作罢,悻悻看着两人离开:唉,多好的一个将作监苗子,和这帮子一个比一个秃的度支秃子们在一起,着实是埋没了!

韩员外郎被薛瑜拎着后领,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哭丧着脸,“殿下,还没进衙门吃个零嘴也不行?”被他阿耶收拾了两顿,他算是认清了现实,天字第一号爷娘不疼不爱的怕就是他了,家里停了零花,要想吃喝玩乐就得指望着他那可怜的一点俸禄,除了乖乖来上衙别无他路。

他不说还好,说了薛瑜倒真的闻见了有点酸酸甜甜的香味,被勾得有点想吃橘子乳酪。但再一想橘子也是上火的吃食,还是消了念头。“谁瞧你吃什么了,昨天的账对了多少?”

韩员外郎不说话了,眼看迎面刚好碰上乔尚书,囫囵打了个招呼趁薛瑜没注意溜之大吉。

“殿下安。”乔尚书拱了拱手,带着一点笑打趣道,“将作监来找了是不是?那群老小子,肯定心里在骂我提前抢了人,怎么就一请请到这么一个宝贝。”

薛瑜被他说得脸上发烫,连连告饶,“尚书且放我去做事吧,再夸下去,我得飞到云彩上了。说到底还是小子偷懒,闹出这么大阵仗,谁都知道我懒得抄书啦。”

在苏禾远面前虽然一本正经的表示并不是想偷懒,但在皇帝面前该说的瞎话还是得说,况且想偷懒也不算假话。只是昨天下午和皇帝解释过后就被苏禾远拎着苦口婆心念了好久读书勤勉切不可荒废,今天再被说起这事薛瑜实在不想再听一遍了,干脆自曝其短。

年轻人脸皮薄,更难能可贵的是不居功自傲,乔尚书见她心里明白,也就打住不提。度支部的账目盘点一拨接着一拨,薛瑜坐下来看时一部分简明些的已经誊抄完对到了五年前,不用自己画线做表,屋子里官吏皆轻松许多,下手除了需要计算时仍和自己头发过不去,脸上已是带上了笑影,没了之前的烦闷麻木。

薛瑜没有具体的工作安排,刚好今天复核的左侍郎连着熬了几天撑不住告了病,就在乔尚书示意下接替了最后复核的工作。

复核并不难,也不用仔细对账,主要看的是誊抄有没有疏漏差错,所写所注与原处有何不同,让薛瑜这个初接触的半个门外汉也能上手,做起来比之前对账轻松多了。

手上的一卷刚好是五年前秋狩前后的账目,薛瑜看得仔细,但速度不慢,很快一卷见底,又得慢慢卷起来放好。长卷勾掉了旁边右侍郎简淳案上的一卷账目,薛瑜伸手去拦时已经晚了,泛黄的卷宗咕噜滚落在地散开,连声道歉,“我来我来,扰到侍郎了,是我的不是。”

简淳和乔尚书年岁看着差不多,在手边复核好的一卷上慢吞吞盖上官印,含笑道,“小事罢了。”

薛瑜捡起卷宗重新卷起,对于旧了的账目这是个慢功夫,需要一点点按着原先的折痕卷起,否则边缘易折。她边卷边想着前面看到的秋狩花费,突然一行字映入眼帘,“……一石谷四百五十钱,豆类……共……”

本来有些游移的思绪突然停了。

一石谷四百五十钱?

之前庄老三帮忙置办作坊吃喝时薛瑜是亲手结过账的,这几年西齐没有太大的战乱,还算风调雨顺,一石谷也不过小三百文,这是什么谷子,竟然这么贵?

薛瑜有了疑问,卷起账目的手停下,重又拆开找到那条细看。仔细一看却发现账目有关梁州五年前拨下去的一笔军费,薛瑜的疑问越来越浓,梁州本就是西北出产粮食的大户,国家大批收购按理说还会比市面价格略低,兼有常平仓平价,怎么会比她的认知高出这么多?

“殿下,是何处谬误了?”

薛瑜回头看见挪进两步的简淳,不知怎么的心中一跳,指了指军费旁边的另一则小记载。“刚瞧见这个圈,我还想算算对的账目是多少呢。”那是一则不太明显的计算错误,被画了个圈圈出来,应该是在新账目里做了修改。

简淳笑笑,从他的几案侧面竹篓里翻出不久前放进去的一卷账目,翻到同处指给薛瑜看,“许是当时小吏一时笔误,改过来就是了。”

新的账目上数字的确算对了,但旁边军费的出入账和原本记载并无不同。

薛瑜虽不大懂财务,也知道财会对账牵一发动全身,一处数字不对,说不得就是哪里出了大纰漏。但又担心是自己少见多怪多想,与简淳说笑几句,匆匆将核对好的账目放进竹筐,找了个借口出去。

秋狩不剩几天,但各处调来的军队将军对乔尚书的围堵一点没少,为了躲过关于军费的纠缠,忙完之前几天,他干脆上衙点卯后就找别的地方藏起来,此时连薛瑜都找不到他在哪。而专程去找度支部内关于粮谷的记载指向太过明显,正犯难时,忽地看见韩员外郎从面前晃了过去,她眼前一亮,紧走两步追上,“韩兄可有闲暇?”

对账时度支部下辖几部人手凑在一起,没记错的话韩员外郎先前就核对了三州稻米等等国家仓储的几本账目。

韩员外郎听到声音就是一抖,“我就是更个衣,你也不许吗?!”

薛瑜没忍住笑了出来,“非也非也,却是我的不是。我不曾通读度支各典籍,部内除了尚书只有韩兄这饱读诗书之士与我相熟,有些小事相询罢了,韩兄先行。”

她态度良好时,自有一派绮丽端雅之气,让人想发脾气都觉得唐突了,更别说笑脸相迎还夸了他一句。韩员外郎咳嗽两声,背起手,有些得意,“快问。别的不说,度支与金部两处的书我还是看了些的。”

薛瑜没有直接问五年前的谷价,绕着弯子问了几句这些年的果子价格,又引到梁州盛产果蔬米粮,问到最后,韩员外郎已经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嬉笑着来勾薛瑜肩膀,“嗨呀,殿下想吃果脯,叫人去做就是了,何必顾惜银钱?”

“一饭一蔬皆来之不易,一钱……”

薛瑜刚张口要给韩员外郎洗脑勤俭节约,他就甩开手臂跑了,“别过,聊起来我都忘了要去更衣!”

算了,误会就误会吧。薛瑜得到了想要的信息,也不强求他听进去劝说。

按韩员外郎给的数据,梁州五谷杂粮的价格波动不大,入仓平仓的价格大多在每石两百五十钱上下。也就是说,军粮价格的确出了差错,偏偏无一人意识到这点。

也许是因为做了官的不用自己采买、对价格习以为常,也许是因为小吏忙碌只顾誊抄,也许……是里面另有问题。

过了中秋天气一天比一天凉,只是午后的阳光仍有些热辣辣的,薛瑜被照得睁不开眼,一晃眼面前站了个人,乔尚书笑呵呵地低头看她,“殿下晒着了?”

“尚书,我对账发现了个问题。”薛瑜开门见山。乔尚书没放在心上,自从薛瑜收拾了纨绔们又搞出来印刷,他眼里就没有更大的问题了,当即摆摆手,“改了就是。来来来,你瞧瞧我学你做的考校评价表格……”

乔尚书掏出他躲在别处时写好的两卷纸,拉着薛瑜进屋。纸上面的表格无师自通地分了时间、应为、所为、评定等级画得清清楚楚,和现代考评绩效表比也不差什么。乔尚书点点纸面,压低声音道,“老夫欲上书陛下,将此亦纳入定品之中,殿下觉得如何?”

这是要把是否干实事加入推官定品之中,虽然不能强制官员们干活或者将俸禄和工作量挂钩,但这是将升迁与贬谪和平时工作挂钩,想来此建议一出,朝中又得是一番腥风血雨。

薛瑜压下幸灾乐祸,“我觉得,挺好。”

两人对视一笑,皆看出来了彼此对那些闲人的深恶痛绝。

“不过此事还得尚书费心上书,我说的问题却非计算账目疏漏。”薛瑜笑过,又提起之前的事,“梁州入仓谷价五年来皆在两百五十钱,但五年前梁州军粮四百五十钱一石,是不是哪里不妥?有常平仓平价。近两倍的价格,未免太高了些。”

乔尚书笑容一顿,若无其事道,“调粮紧急碰上缺粮时高价也未可知。五年前的账目久了些,是现在对到的最早一批吧?早年账目纷乱,记错了也是有的,殿下若发现复核有误,放起来之后一起核对就是。”

薛瑜半信半疑,还要细问,就听门扇被敲响,“殿下,宫外急报!”

是侍卫陈关。

他这几天被薛瑜一直派着在宫中与宫外两头传信,听到他能说一个“急”字,说明的确是出了大事。

“怎么了?”

薛瑜告罪一声,离开乔尚书屋内。陈关脸色有些难看,语速极快,“殿下,清颜阁不知被何人诉到京兆府,说是肥皂里藏了毒药害人,又拿假货行骗,府丞带人堵了清颜阁,衙役们要进去搜查,拿人问罪,眼下正僵在一处,生意眼看是没法做了。臣回来前打了招呼,一时半会是带不走了,但殿下还是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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