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 章 东流水（1/2）

认干亲？

这可着实吓到赵琼了。

褚家是书香世家,而且按照燕朝南方大部分地区的风气，认干亲可不是嘴上喊一声爹那么简单，干爹要和亲爹一样奉养,认下一个义子，那也是要当作亲儿子一样教养的,认下褚建之为义父，赵琼和褚世衍就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好兄弟”了，褚家的七大姑八大姨也会成为赵琼的长辈。

甚至按照燕朝律法，义子在分家或者拿遗产之时，也会和亲子一样可以分到一份财产，就是分到的财产多寡会有些不同，褚建之身上的家底肯定不如在褚家时丰厚,但他态度已经摆在那儿了,要把赵琼当成亲儿子。

赵琼觉得别扭极了，她倒不是不想认褚建之为义父，而是她的真身是个女孩儿啊,褚建之成了赵琼的爹，这是一种至亲的关系,她就不能再对父亲一般的人物隐瞒她的性别。

人始终是有亲疏之分的，赵琼对于家人和朋友是区别对待的，她始终不肯告诉朋友们自己是个女孩儿，一是感觉以男孩子的身份和他们相处更为自在,二是认为以男子的身份行走江湖更为方便，用不着受那些拘束。

褚建之真心实意地想把赵琼当作亲儿子养，感情总是相互的，褚建之真心待她，赵琼当然也要付出同样的真心,她不能在认下这门亲戚之后再隐瞒自己是个女孩。

褚建之拉着赵琼嘘寒问暖，关切地询问她路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赵琼觉得这些事儿都没什么好隐瞒的，于是一一为他说来，包括自己后来在白石杀人的事情也说了。她不觉得这个行为有什么错，都是为活命所迫，褚天戈都杀了秦王世子了，褚家众人率乡邻百姓破城而逃，几乎个个手上都沾了血，赵琼根本不担心褚建之会用异样的眼光看待她。

褚建之听后怔怔地看着赵琼，叹息一声，“唉，我们这些大人手上沾染人命，是为了护着身后的孩子……真是难为你了，小小年纪就能如此果断，你将来必成大器！我看人的眼光从来没错过！”

“我儿子没见过大风大浪，做学问只会看表面，习武也只会耍两下花架子，你可比他强多了。”他道，“有几个孩子能在你这般年纪做得跟你一样好？哪怕是我这个大人，也不一定能把这些事情处理得比你稳妥。我面对危局尚会瞻前顾后，你却能迎难而上……令我惭愧。”

赵琼只是摇头。如果有选择的余地，她当然也想安然度日，可这乱世不会让人安生。

一旁的褚时勉表情微窘，看着赵琼的目光带着敬佩。

“好孩子，你可愿叫我一声义父？”褚建之问。

赵琼犹犹豫豫，眼睛一闭，打算说实话了。

“褚七叔，我其实是个姑娘家。”她皱着眉头，“您在知道我的身份后，还愿意认我为干亲吗？”

褚建之懵了，他满脸不可置信，“姑、姑娘家？”

赵琼道：“我的父亲因为欠债被别人打死了，爷爷变卖家产为父还债，他先前瞒着我的身份，是怕讨债的那伙人把我给卖掉抵债，说要为赵家留下一个香火，于是我就成了个男孩。后来爷爷为了躲避征兵到了襄陵，他怕我容貌遭到歹人觊觎，更是把我的身份瞒得死死的，谁都不肯告诉。”

“你、你……”褚建之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此时赵琼的小脸上脏兮兮的，但是褚建之见过赵琼的脸，确实生得极为好看，只是因为她年纪小，乍一看上去雌雄莫辨，她行为举止又没有丝毫的女子气，所以没人看得出来。

“事到如今，我便不将此事藏着掖着了。”赵琼道，“您欲收我为养子，但我却并非男子，如果您就这样认下了我，我岂不是在欺骗您？褚七叔以真心待我，我当然不该做这等欺瞒之事，所以我今日就将此事解释明白了我赵琼，并非男子，而是女子。”

“你之前和世衍玩儿得那样好，我还以为……”褚七叔一副被雷劈了的样子。

褚时勉晕晕乎乎地道：“我看见你在山里的时候和褚家的小孩们一块儿爬树、采药、摘果子，睡在一块儿……可你居然是个女孩子？”

“我在此地遇到褚七叔，可以说是十分幸运了，咱们以后要一路相伴前去承平寻找亲人，朝夕相处，而我年岁渐长，这女子的身份肯定瞒得了一时，瞒不住一世。既然这样，那我还是说了罢。”赵琼道，“感谢这些年来爷爷一直把我当做男孩子教养，我才得以习得知识，见到寻常闺阁女子见识不到的东西……今后也是如此，我不会当一个女子，更不会嫁人相夫教子，我只去做我想做的事，我就要做一个不受约束的随心随性之人。”

她对着褚建之深深一拜，“可能在您看来，我这是不守礼法、离经叛道，但我赵琼就是这样的人……我十分敬佩褚七叔品行学问，若有幸能叫你一声义父，这当然令我欢喜。可是，赵琼并非男子，而是女子……恕我不能做你的养子。”

褚建之和褚时勉被这个事实震得半天说不出来话。

而褚建之脑子里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赵琼有多么不守礼法、离经叛道，而是……可惜了！

她若是一个男子，将来定能大展拳脚，干出一番事业。

从一个人的言行、性格，就能看出来他将来会是一个怎样的人。赵琼在这段时间展现的聪慧和果决令褚建之欣喜不已，他认定赵琼将来定会是个不一般的人。

褚时勉也感到心情复杂。他亲眼见赵琼和一群男孩子混在一起玩儿得开心的不得了，任谁都看不出这个聪明的小少年是个女孩子假扮的啊。

“赵琼已孤身行走多日，”她道，“接下来去承平的日子能有褚七叔和时勉大哥相伴，已是天大的幸事了。”

褚建之回过神，伸手擦了擦赵琼脸上的泥巴……他看出这泥巴似乎是被故意弄到脸上去的为了遮挡容貌。

眼前的孩子有着一双明亮的眼睛，似乎路途再艰难也无法磨灭这双眼睛里面坚定的信念。

他心里微微一动，开口道：“我之所以想要收你为养子，一是因为有缘，二是因为你这孩子的性格实在是讨人喜欢……现在也是一样的，你可愿认我为义父？”

赵琼有些愕然。

这时褚时勉也道：“你身边没有亲人，无人照顾，咱们共同沦落至此处，当然该互相依靠、互相扶持，我父亲会将你当做亲生的孩子，我也会把你当做我的兄弟姐妹。一路走来有诸多不易，有个家人也好。”

赵琼鼻腔有点酸，她眨了两下眼睛，跪下对褚建之磕了个头。

“赵琼，见过义父。”她道。

没有奉茶，没有长辈在侧，赵琼就这样多了个父亲，多了个兄长。

“从此咱们就是一家人了。”褚建之将赵琼从地上扶了起来，加重了语气，“褚家家风端正，却不会干涉子孙后代会做何营生，只要你不偷、不抢、不盗，不做一个纨绔子弟，心存善念，做个有德行的人，便足够好了……今后也是这样，为父不会干涉你做什么，只要求你做一个无愧于心的人。为父会教你学问、教你做人的道理，不管你将来成为怎样的人，我始终都会是你的父亲。”

末了，他自嘲地笑笑，“咱们家现在也没有家底供人败坏了，以你的性格，当然也不会是一个纨绔子弟。”

“谢义父，赵琼会讲这些话牢记于心。”她道。

褚时勉道：“妹妹从前受了好些委屈，以后有为兄在，这些苦你不必再受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