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星星之火(1/1)
没人理江离的自嘲,熊公望来到了邹晨晨面前,微微一笑:“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早晨美好而清新,但不能只停留在早晨而不前进。一年有四季,一天有三时。从早晨出发,才能上升到中午的最灿烂时刻。”
邹晨晨听明白了熊公望的弦外之音:“多谢大师指点,我也想享受正午阳光,也许还是时机未到吧。”
“时机就在你心里,心里的牵挂一放下,就到了。”熊公望摇头一笑,又来到郭林选面前,“三千年读史,不外功名利禄;九万里悟道,终归诗酒田园……我最喜欢的一副对联,送给你,郭大公子。”
郭林选摸不着头脑:“大师,能不能说得明白一些?我不问前程,只问婚姻。”
“我不算命。君子知命不算命,而且人的命运,也不是定数。”熊公望冲郭林选摆了摆手,哈哈一笑,来到邓好儿面前,“知道我的地方为什么叫知见宅吗?”
邓好儿摇头。
“这是《楞严经》中佛讲的一句话——知见立知,即无明本。知见无见,斯即涅槃。也有这么断句的——知见立,知即无明本。知见无,见斯即涅槃……你明白是什么意思吗?”
邓好儿连连摇头。
“其实……我也不太明白这一句话的意思,就是觉得很深奥,就用上了。”熊公望冲众人抱了抱拳,“欢迎各位光临寒舍,说实话,世界上有许多事情我不比你们懂太多,就是我喜欢故弄玄虚,我们会觉得我是大师。我并不是什么大师,就是一个隐居在山里喜欢按照自己的方式生活的俗人。真正的高人,也就是大隐,是在闹市之中,在你们的身边。所以我的地方叫知见宅,就是让你们放下知见,不要被一些外在的东西迷惑了双眼。”
周安涌小声说道:“何潮,熊公望有点水平,起承转合拿捏得恰到好处,既故弄玄虚,又故作谦虚,是个营销高……手。”
何潮点了点头:“大师也好,高人也罢,或者是世俗的高手,只要抛头露面,都会有所诉求。既然有所图,就必然要对自己有所包装和营销。”
几人进了正屋。
房间不大,几人正好坐下。正中挂了一副字:“万物得其本者生,百事得其道者成;道之所在,天下归之;德之所在,天下贵之;仁之所在,天下爱之;义之所在,天下畏之。”
出自西汉刘向的《说苑》。
喝了一会儿茶,熊公望又介绍了他的妻子。是一个沉默寡言的女子,长相和打扮都很普通,并无过人之处,只冲众人打了一个招呼,就不见了。
熊公望亲自为众人泡茶,用的是紫砂壶和建盏。
过了一会儿,周安涌实在忍不住,又问了出来:“大师,周郎妙计安天下,江间波浪兼天涌……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熊公望抿了一口茶,慢条斯理地笑了:“如果你叫周安人或是周安兵,就是了。名字对一个人的一生有一定的影响,不敢说至关重要,至少也有一些要紧的地方。‘涌’字很有意思,直接改变了你的人生走向,可以涌向大海,也可以涌向沙漠,不同的归宿就是不同的命运,你的命运,全在你一念之间。喝茶,尝尝我自己种的茶,再看看我烧制的茶壶和茶杯。”
江离惊呼一声:“茶壶和茶杯都是大师自己做的?”
“何止。”熊公望微微一笑,一拍桌子,一指椅子,“这里的一草一木,一桌一椅,一壶一杯,都是我自己动手制造出来的。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大师太厉害了,这建盏烧得非常精美,要是拿出去去卖,肯定价值连城。”江离顿时有了想法,“大师要不要包装一下,再进行一些商业上的营销,说不定会打造一个知名品牌出来。”
“我其实可以隐居在福建、浙江一带的山里,不论是从种植茶叶还是炼制瓷器的角度来说,都比深圳好了许多。为什么我非要隐居在深圳?”熊公望摆了摆手,“深圳没有历史包袱,是好事。但历史包袱也是文化积累,没有文化的城市,没有灵魂,没有根。我希望在浮躁的深圳能开辟一处静心修行的地方,让真正有底蕴愿意追求内心平静的一些人,可以有一个休息的地方。如果我想商业化,早在几年前就推广了。”
何潮对此深有体会:“我有一个朋友,他叫武陵春,早年在政府机关工作,后来辞职下海,生意做得很大。但他内心很痛苦,总是觉得空虚,有一些精神层面的东西无处安放。他每年都要飞北京好几次,去离北京几十公里的廊坊静修。我就问他,同样是一线城市,深圳忙碌而浮躁,北京也是忙碌而繁忙,为什么你不在深圳静修,非要到北京?”
“为什么呢?”周安涌好奇地问,他和武陵春有一段时间没有联系了。
“因为他觉得在深圳没有可以让他静心的人。”何潮苦笑摇头,“人文环境,人文是关键。有人说,在上海,不管有钱没钱,都穿着很讲究。而在深圳,穿拖鞋和短裤在路边吃肠粉的可能就是亿万富翁。同样,在北京,穿裤衩骑自行车的,可能是退休高官,也可能是亿万富翁。但不同的是,深圳的穿着随意和北京的穿着随意,依然有着本质上的不同。深圳的随意是朴实,而北京的随意,是见过大风大浪阅尽世事之后的淡然。”
“说得好。”熊公望哈哈一笑,“刚富裕起来的人不在意形象,是境界未到。经历过大富大贵之后的不在意形象,是历尽千帆。各位如果需要我的茶壶和茶杯,走时各送你们一套。”
又闲聊了一会儿,熊公望带领众人到了后院。后院有一个窑,窑里正在烧制建盏。熊公望兴致勃勃地向众人介绍建盏史,说到中国有许多宝贵的东西都失传了,如何烧制建盏以及打制匕首,他是专程去了几趟日本才学到了技术。
“原本都是中国的东西,现在却还要从日本学习,不得不说是一种悲哀。更悲哀的是,许多传承的东西,总会有人想要包装之后商业化。我并不是说商业化不好,但商业化的结果往往导致宝贵的技术再一次失传。”熊公望一脸痛惜,“希望尽我之力,能为传统文化保留一些纯粹的东西。”
何潮肃然起敬。
中国不缺商人。在下海最泛滥的时候,曾经有过十亿人民九亿商的热潮,如果全民皆商,谁来生产谁来做基础工作?
中国不缺能人。从用罐头换飞机,到大邱庄、华西村,再到一个个成功的各行各业的企业家,大多数人的成功,都是赶上了时代的列车。只不过同样坐在列车上,有人坐在前排的豪华座位,有人是硬座,有人无座。
但不管怎样,所有赶上时代机遇的人,都忽略了一个关键问题——时代的列车由谁在驾驶?以及时代列车前进的动力是什么。
时代的列车前进的方向,是中华民族共同的信念指引,而时代列车的动力,则是中国文化传承在推动。中华民族之所以屹立世界民族之林5000年不倒,就是因为内在的强大的文化纽带,以及让我们所有人联系在一起的传统。
传统是我们的生命之根,是文化之源,不能断。可以在原有的基础上创新与发展,但绝对不能全盘接受外来的文化。中国什么时候被外来文化引领了方向,就会走向绝路。
何潮碰了碰周安涌和江离:“我有一个想法,我们成立一个基金会,旨在保护中国传统文化中的精华,不让一些古老的技艺和经验失传。中国需要匠人精神,需要传承,需要我们每一个人的力量。”
“支持。”周安涌当即点头,“你来挑头,我跟进。江离负责策划和包装,我们做成非赢利性的基金,力争为自己的民族文化,奉献一份力量。”
在场几人,除了邓好儿之外,纷纷赞成。
随后,几人又商定,知见宅就是基金会的所在地,以后凡是涉及到了基金会的事情,都来知见宅商议。何潮很高兴,能在深圳拥有一个修身养性的地方,实属不易,最主要的是,打造一个城市的文化名片,要从最小最细微的事情做起,他现在所做的事情,希望可以成为星星之火。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午饭也在知见宅,几人围着一个灶台,吃大锅菜,其乐融融。
饭后,周安涌接到了海之心的电话,二人通话半天,他还是没能说服海之心回来。气愤之余,就向熊公望请教如何才能处理好事业和家庭的关系。
“男女是矛盾统一体,事业和家庭也是。”熊公望也看出了几个人诚心诚意想要帮他传承传统,心情也是大好,“这么说吧,想要兼顾事业和家庭,几乎没有可能。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很难做到平衡。古人还说,忠孝自古难以两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