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殊异世界(2/2)
如此得天独厚的修行条件,真个洞天福地。
宠渡不知连续背后的势力作何光景,单就自己平生所见所闻,并不以为有哪处地方比得上眼前胜境;纵是结合典籍里的各种描述对古人洞府穷尽想象,也不及目下所见之万一。
然而比他更振奋却是唔嘛。
论吃一道这货确实反应快,一见漫天遍地奇花异草与珍木,疯狂的模样与乌小鸦看到灵晶时如出一辙,早一个猛子扎入花海中“吭哧”“吭哧”一顿狂啃,猪拱食儿也似连株带土将所遇草木囫囵吞进肚子里。
虫王也不遑多让,本就在地里待惯了的,当下这点厚土如何拦得住,钻根嚼茎,尽寻那等精髓玉液疯狂吸食;所过之处,花草树木眼见着枯萎殆尽,接着被随即而来的唔嘛尽数收入肚囊之中。
俩货浑如一对悍匪,不消一炷香便教整座小丘被犁过一遍似的,将满山丹材祸害得干干净净连草木渣都不剩。
啃完此坡啃彼坡。
啃完这谷啃那谷。
殊异胜境里,只听宠渡略带哭腔的无助呐喊与怒吼:“那、那是空桑木啊空桑木。观其模样少说百年。你个夯货嚼也不嚼就一口生吞了?……两百年的玲珑花?!……”
三百年的血龙芝。
五百年的七绪煅魂草。
七百年紫脉菩提。
九百年玄黄地髓。
甚而有成堆的通灵山参受惊蹿起,把粗细不同的雪白根茎如手足般疯狂交叠,丫丫叉叉的模样浑似一群光着屁股蛋的孩童四处奔窜。
……
眼睁睁看着各种天材地宝被俩兽吞食殆尽,宠渡险些背过气去,“二位爷、俩祖宗。积点‘口德’可行?好歹给小爷留些儿啊。”
“唔嘛唔嘛。”唔嘛回看宠渡连声嘟囔,立身叉腰的模样泼妇骂街一般,鄙夷的神情分明在说:满坑满谷的花草,让我兄弟俩啃两口又咋了?瞅你那痛心疾首的德行。
“嘤嘤嘤。”虫王也应了两声,不知是赞同还是在劝唔嘛:别顾着斗嘴了;趁‘两脚兽’这会儿动不了敞开了吃啊,不然等他缓过来可就没咱哥儿俩啥事儿了。
“哇呀呀。气煞我也。”宠渡欲哭无泪十分抓狂,叵奈全身动辄剧痛,再如何声嘶力竭也自无用。
与其歇斯底里干着急,莫如借用异界中现成的丰沛元气尽快调理自身,不说痊愈如初,只要恢复到勉强能动的程度,也不至于教那俩货将药草完全糟蹋,总能抢些“残羹剩饭”。
打定主意,宠渡强自镇定心神闭眼盘坐,一心吐纳元气,配合着梦渊神树所给予的绿色生机修复千疮百孔的肉身。
孰料在他入定之后,天上几轮明日竟先后消失,两两之间所间隔的时候有长有短,整个殊胜异界也随之逐渐暗淡。
却说造化命盘合并之时,曾荡起一圈涟漪。虽只发丝粗细却遁速赛光,转瞬亿万万里,弹指间突破天地,到了九霄云外的宇宙星空。
漫说万妖山地界内众多老怪人仙,就算修为道行比之精深千倍万倍者,即诸天仙首佛祖魔尊之流,也未将那圈涟漪察觉丝毫。
其势不衰,无限扩撒,穿过一片又一片的光明与黑暗,难以估算在亘古的苍茫中行走了多少时候;只是每每掠过某些地方,宠渡所在的殊胜异界里,十二颗太阳便相应地熄灭其一。
及至那轮金边暗日时,涟漪侵入某处漆黑虚空。
不见辰辉。
不见星海。
无垠的虚无盛装着无尽的混沌,嗅不到丝毫鲜活的生灵气息。
——除了一道黑影。
黑影既长又宽且高,飘浮着一动不动,若抵近观看,纵则贯通目力之极限,横则不见两端,反似盲人摸象,不易窥其真容;须得在千万里乃至更远的距离上鸟瞰,方能依稀辨出那是一具人的躯体。
一个巨人。
一名老者。
残破的旧袍勉强裹身,枯槁的面容上留下岁月深深浅浅的刻痕,那巨硕的躯干自带毁天灭地般的威压,古朴而沧桑,迸射着一股挥散不去的寂灭之意。
涟漪荡过,似带来生机。
“造化命盘的气息……”老者指头微颤,良久缓缓睁眼,喉头滚动间搅起阵阵音浪,宛似雷声轰鸣,就连整个混沌虚空也随之震颤不止,“哈哈!……哈哈哈!……嗬哈哈哈哈!……”
闷笑。
大笑。
狂笑。
癫笑。
这笑似被压抑了无数岁月,一朝爆发极尽癫狂且百味杂陈:既有如释重负的解脱,也有夙愿成真的悸动与欢慰,又带着来日方长的渴望与希冀;然而更多的,则是大有可为的振奋与坚定。
“老东西又醒了?!无缘无故怎就醒了?!”黑暗中有人惊惶尖叫,“快。速速——咳——速速上禀。”
“慌个甚?!也不怕一口唾沫吞不过来被呛死。”另有人戏谑言道,“当务之急,是即刻催动所有禁制与封印。”
在渺不可知的混沌深处和遥不可及的虚空背后,五颜六色的巨大光晕几乎同时亮起,沛然莫御的压迫骤然降临,电闪雷鸣间粗硕的雷霆一拨接一拨砸落,轰击着老者那副磅礴身躯。
当中最细者,也逾百万丈,威势与白灵寨、净妖丹谷两处天谴之雷相较,堪比皓月煌辉与萤火微光,但在老者身上却连一丝灼痕也不曾烙下。
“命盘。造化命盘。”老者仍自肆意笑着,“终于再见天日了么?哈哈哈哈。”
“妙极妙极。前辈总算愿意睁眼。”陡然有个声音忽远忽近,在飘渺的虚无中幽幽回荡,霎时将周遭缤纷嘈杂的动静尽数压下,“不枉吾辈苦候无尽岁月。”
“承蒙尔等看得起小老儿,竟不惜熔炼一界之力封禁于我。”老者呵呵应道,“如此清净之地难遇难求,若不酣眠一场自是辜负了尔等美意。”
“我等有言在先,只要说出命盘可能的去处,即赦汝自由。”那声音透出浓烈的蛊惑意味,“彼时天高海阔任尔畅游好不快哉,何苦死硬若斯在此受罪?”
“尔等谋略手段属实超凡;若非如此,小老儿断不至于被困此界。”老者嗤笑阵阵,“却也仅止于此了。宵小之辈终究不足为信。”
笑未毕,一道紫色雷霆猛而降落,乍闪即逝的瞬间占据了半个虚空。老者“哎哟”一声咂了咂嘴,“这还差强人意,至少能教小老儿痒那么一下。”
“既如此,前辈何不起来活络活络?”
“是该起喽。”老者深吸一气喷将出来,顿时震动虚空卷起股股尘暴,——上不见头下不见尾、左不见边右不着际,将再次劈落的无数电刀搅得粉碎。
许是雷霆之威无可奈何,禁制与封印不再发难。暗里不知多少双眸子静望着那具庞大的身子坐起来,站直了,伸着懒腰,打个呵欠。
每动一下,体内便响起“咔咔咔”的磨骨声,老者不由自我解嘲,“这把老骨头哟。”
也不见其手上有任何掐诀结印的动作,磅礴无匹的躯体迅速坍缩,连带着披挂在身的那件残袍也随之收紧。
说时迟那时快,先前顶天立地的巨人此刻已是寻常,原本枯槁的面容也饱满红润起来,一袭宽松的灰色旧袍,脸上笑眯眯的,完全一副憨态可鞠的农家小老头儿模样。
“真他娘的黑。”老者笑骂道,“尔等无良后生,不知老人家眼神不好么?速速弄些儿光来。”
“前辈玩笑了。”那说话之人似也忍俊不禁,“开天辟地之事,于前辈而言不过是探囊取物般的小打小闹。吾等岂敢在此卖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