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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老太君卧床不起,蒋玉暖床前伺候了数月,模样明艳、性子温和的乔姨娘一夜之间老去,叫人认都认不得。
而陆氏失了遗腹子,婆子来报的时候,蒋玉暖站在庑廊下,都不知道要怎么去跟吴老太君和乔姨娘开口。
她当时也去看了陆氏,陆氏不言不语的,整个人跟丢了三魂七魄一样。
直到穆元安的棺椁抵京,陆氏才突然醒悟过来,扑在棺木上,哭得撕心裂肺。
明明那么痛,十几年过去了,再说起来的时候,陆氏语气平和。
再是平和,蒋玉暖都听出了其中痛楚。
陆氏垂眸,道:“我没有丈夫,没有儿女,可连诚媳妇,你跟我是不同的。”
说完,陆氏拍了拍蒋玉暖的手,起身走了,她是来拉蒋玉暖一把的,能不能爬出来,还是要看蒋玉暖自己。
蒋玉暖靠着引枕,眼泪珠串一般落下来。
她还有穆连诚,还有娢姐儿,穆连诚瘫了,娢姐儿还那么小,若她倒下去了,他们父女两个又要怎么办?
让刘孟海家的抱了娢姐儿进来,蒋玉暖把女儿搂在怀里,紧紧的,不肯松手。
因着穆连诚身体,一路回京,多有耽搁,九溪估摸着,侯爷和二爷抵京时,大概要等十月下旬了。
韶熙园里,锦蕊和锦岚凑在一处说话。
柔兰走了,屋里的大丫鬟少了一个,一时也没有添人手进来,她们和玉竹三个人顶着,倒也吃得消。
洪金宝家的过来,低声道:“你们都在外头,屋里就玉竹一人?”
锦岚赶紧拉住了洪金宝家的,压着声儿道:“我们可不是躲懒,妈妈,夫人的小日子迟了有七八天了。”
闻言,洪金宝家的怔了。
杜云萝生了允哥儿之后,小日子还算规矩,偶尔有早有迟,也就三四天的工夫。
这回都七八天了,莫不是上个月穆连潇回来的时候,怀上了?
“跟夫人提了没有?”洪金宝家的一张嘴,就添了几分喜气,“我们夫人糊涂着呢,小日子从来记不住。”
锦蕊摇了摇头:“还没说,正商量呢,就怕弄错了,倒叫人空欢喜,毕竟日子也还浅。”
第七百二十七章无言
第七百二十七章无言
洪金宝家的想通了。
日子太浅,诊了也不好确定。
若是其他时候,弄错了也就弄错了,如今府里这么个气氛,让老太君空欢喜一场,起起伏伏的,怕是不好。
“那就再等些时日,总归侯爷快回京了,到时候府里肯定要请大夫的,顺便让夫人诊个平安脉。”洪金宝家的道。
三人商量完了,暂且把事儿压下了。
嘴上不说,心里都记挂着,眼瞅着一天天过去,杜云萝的小日子都没有到,连玉竹都来问锦蕊了。
锦蕊琢磨着,趁着延哥儿、允哥儿去了柏节堂的时候,试探着与杜云萝提了提。
杜云萝闻言一怔,这才恍然,小日子竟然迟了这么多天了。
她下意识地就把手掌放在了肚子上。
是不是怀上了,杜云萝也说不好,许是这些日子府里事儿多,操心之余,乱了日子,可若真的有了……
杜云萝是欢喜的。
在这个当口上,能添一桩喜事,能让吴老太君笑一笑,那就太好了。
韶熙园里没请医婆,九溪已经来报信了,说是再过三四天,穆连诚和穆连潇就抵京了,杜云萝想,日子太浅,也不差这几天工夫。
穆连康策马出城相迎,在驿馆里,兄弟三人遇上,一时之间,都沉默了。
三人相对无言。
穆连诚躺在榻子上,神色郁郁,相较于刚受伤的时候,他的情绪已经平静了很多,再不甘、再痛苦,又有什么用处?
战场就是如此,他杀敌,自然也会被敌杀,军营里的汉子,哪个身上没伤痕?
衣服脱下来,深深浅浅的疤,将军和士兵,全都一样。
穆连喻就是战死的,马革裹尸。
而他,胸腔以下,没有半点儿知觉,什么都要人伺候,穆连诚最初时想过,还不如死了,战死沙场。
夜深人静时,想到穆元谋和练氏,想到娢姐儿,想到蒋玉暖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到底还是咬着牙挺住了。
他要真死在战场上,要他的阿暖怎么活?
穆连诚垂眸,再抬眸时,突然心领神会,明白了这刻无言的意思。
什么都不用说了,穆连康和穆连潇都是知道的,穆堂肯定是全部都说了。
二房这些年的谋算,都清清楚楚地摊在了他们面前,至于当年尚且年幼的穆连诚有没有牵扯其中,也没有人会说破。
他已经瘫了,这辈子就是躺着过了,做了还是没做,穆连潇和穆连康没打算追究到底。
这种感觉,真的很糟糕。
还不如细究呢。
或者说,还不如打上一架,就跟小时候一样,挥着拳头打架,一身都是泥,被老侯爷踢着屁股拎到校场受罚。
但现在,老侯爷不在了,而他也打不了架了。
穆连诚胡思乱想了许多,最终打破一室静谧的也是他,他道:“府里还好吗?阿暖还好吗?”
“二弟妹……”穆连康叹了一口气,“孩子没了,被几个丫鬟下了堕胎药。”
穆连潇愕然,这个消息委实太过骇人。
而穆连诚是彻彻底底的懵了,回过神来时,眼睛里全是泪水。
他没有想那几个丫鬟是谁,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也不想问是哥儿还是姐儿,他满脑子都是蒋玉暖。
失了孩子,她一定会自责、会痛苦,她还撑得住吗?她这些日子哭了多少眼泪?
他恨不能立刻就见到她,他努力活下来,就算成了一个废人,也想回到京中,只是因为舍不下她。
“阿暖呢?身子还好吗?”穆连诚的声音在颤。
穆连康颔首:“我来的时候,二弟妹让我给你带话,说她和娢姐儿等着你回去。”
咽呜一声,穆连诚还是哭了出来,知道自己再也站不起来的时候,他没有哭过,而现在,却是再也忍不住了。
穆连康和穆连潇出去了,今夜无月,只几盏灯笼照亮了庑廊。
“阿潇,”穆连康低沉着嗓音,“祖母说,都是天意。”
穆连潇抿唇,垂在身侧的手攥了松,松了又攥。
这样也好,没有子嗣,穆元谋的兴风作浪没有任何意义。
再恨二房,再清楚前世今生发生了什么,让他与穆连康一起,去谋二房众人性命,都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他们兄弟两个是杀过人,杀过的鞑子、外族,数都数不清,但这两者还是不一样的。
心里总归有道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