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1/3)
第四章1
Q市市郊,疗养别墅区。
“嗯,他又回来了?”
躺椅上的闻老爷子睁开了眼,望向刚刚开口的人,老管家笑眯眯地给他添了茶。
“可不是。
坐着早上的飞机到了Q市,中午赶去了市内。”
老爷子晃着躺椅琢磨:“这小子可不是这么出尔反尔的性格,这回怎么回事?
这一次两次的……”
“虽然不敢打包票,但我大约猜得着。”
老爷子瞪了老管家一眼,“跟我你还卖起关子来了是吧?”
老管家好脾气地笑笑,“不是,我这不是怕说了您又不肯信嘛!”
“……又?”
老爷子撩撩眉毛,想了两秒,反应过来,“噢……你又要说是因为一个小丫头片子?”
没等老管家解释,他就摆摆手,“净听人胡说,你是越老越不中用了。”
老管家一点也不着恼,仍旧满脸褶子都带笑。
这么沉默了一会儿,闻老爷子又把眼睁开了,狐疑地看着老管家,“难道真有个勾着他到处跑的女娃娃?”
老管家没直接给结论,只说了个过程,“按照下面人送回来的消息,跟小少爷一起回国的那个小姑娘,这次刚巧也在来Q市的飞机上。”
“哦对。”
老管家一拍脑袋,变戏法似的掏出两张照片来——
“这是今天中午刚送回来的,还热乎着,您掌掌眼?”
闻老爷子不理会老管家话里话外的打趣,从鼻子间哼了声,但还是伸手拿了照片。
第一张照片里拍的是辆出租车,正停在太阳地里的路边,驾驶座和副驾驶座都没人,只后排坐着两个人,确切地说,是一个女孩儿靠着一个男人坐着。
女孩儿的头抵在男人的胸膛上,正睡得安稳。
许是当时阳光有些烈,照片里被倚着的男人正擎着手臂,不偏不倚地挡在女孩儿的额头前。
旁的看不分明,唯独从这抓拍的角度瞧,男人注视着女孩儿的眼神柔软而平静。
——是闻嵩从来没在他那个大约生性暴戾的小儿子身上见过的平静。
太陌生了。
以至于他甚至觉着更大的可能性是照片里的人根本就不是闻景。
闻嵩抖了抖眉毛,捻到了下一张照片。
还是一样的角度,唯独不同的,就是出租车里的男人抬了眼。
他正迎视着镜头的方向,薄凉的眼神像是能撕破时空的锋刃,正直直地与照片外的闻嵩对视。
看到这一张,闻老爷子叹了口气,是他那个小儿子,没错了。
“……真不争气。”
老爷子把照片扔到了一旁的藤编茶几上,过了会儿又问:“他就没把摄像的怎么着?”
老管家笑了起来,“这个比上次那个幸运得多,什么事儿也没有——您没看着吗,第一张照片跟第二张照片中间拍摄时间隔了半个多小时,小少爷的姿势都没变一下。”
老爷子似乎仍旧有点没法接受现实,憋了一会儿又问了遍——
“就为了照片里那个小姑娘,没有别的隐情?”
老管家乐了,“您觉着小少爷那个性格,什么隐情能让他这么安安静静地给人当‘躺椅’和‘遮阳伞’?”
闻老爷子气得扭开了脸,不说话。
“这样不也好吗,省得您担心小少爷自己孤孤单单一辈子了。”
老管家挑挑眉,“还是说,您不满意这个小姑娘?”
“不满意?
我敢吗?”
老爷子气得眉毛都跟着跳,“老大家那小子因为他父母的事儿,到现在都不肯喊我爷爷呢——这个就更别提了,我要是今天插手,那小兔崽子明天就敢端把枪闯我的大院儿!”
“那您这是气什么呢?”
“……”
老管家忍不住笑着打趣:“我知道,您就是吃那小姑娘的醋了吧?
从来没见小少爷在您面前这么听话吧?
我跟您说,我还观摩过现场,跟平常比起来,小少爷乖得完全不像同一个人。”
老爷子坐在躺椅上瞪老管家,“……你是不是非得气死我!”
老管家从善如流:“行行,那我不说了,关于那小姑娘的信息,估计您也不想听,我这就下去给您重沏一壶茶去。”
“……你查那小姑娘了?”
老爷子这会儿也顾不得其他的,招手,“过来给我讲讲。”
老管家本来就没有要走的意思,听闻嵩都不嘴硬了,也没再卖关子。
“从之前小少爷订票回国我就开始查了,确实查到不少东西。
这小姑娘的来头,还真不算小。”
“怎么说?”
“她名义上有两位父亲,这两位……您应该都认识。”
“……嗯?”
闻嵩有点兴趣地看向老管家。
老管家说:“小姑娘叫苏桐,她生父是苏兆程。”
闻嵩思索了两秒,“信定集团那个CEO?”
“对。”
老管家表情有点诡异。
闻嵩奇道:“没听说他有妻有女,瞒得很严啊?”
“不是,”老管家解释,“苏桐的生父生母离婚十多年了。
而且……这个我只是听说——听说苏兆程被判决过废除他对其女儿的探视权。”
“嚯。”
老爷子语气玩笑,眼神却有点冷下来了,“废除探视权,我记得除非是有传染病或者暴力行为前科吧。”
“早就有传闻苏兆程当初因为败光了家族企业,有几年很是落魄,妻离子散……现在看看倒是多半属实。”
“废除探视要是真的,他就是活该。”
老管家没说话,点了点头。
“那她母亲二婚了,她还有个养父?”
“对,”老管家说,“她养父您也熟——培文建业的宋培文,当初被您称赞他们那批里白手起家第一人的那位。”
听了这个,闻嵩眉头顿了下,倒是没发表什么意见,只又问了句。
“这小姑娘自己是做什么的?”
提起这个,老管家犹豫了下。
“记者,社会新闻记者。
听说是个很懂事、也很有想法的小姑娘。
这次他们来Q市,我专门找省电视台的人问了一下内部消息,似乎就是奔着天使孤儿院去的。”
闻嵩皱眉,“记者这个职业,做得太有想法的话,可不是什么安全职业。”
“有小少爷在,您还担心出事?”
老管家笑着说:“对了还有件事,按照下午传来的消息,他们这次刚好碰上点麻烦——我帮您筹备个给小姑娘的见面礼?”
“……”
在两场1v1的争执之后,三人一起去了江边。
凉飕飕的夜风里,三个人站成了一排,对江思过。
唯一区别是其中两个严肃讨论,另一个只纯陪同式地站着。
然而站足了一个小时,苏桐和丁筱筱还是没能商讨出什么有效方法来。
最后丁筱筱趴在了护栏上,有气无力地说:“苏妹妹啊,要不然我们就放弃吧——这实在不是人力能挽回的事情啊……”
苏桐对着夜光粼粼的江面沉默了很久,才像是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
“我来想办法吧。”
丁筱筱眨着眼看她:“你能有什么办法?”
“……我认识一位叔叔,他应该能帮我拿到那个批条。”
丁筱筱犹豫:“是不太好相请的关系吗?”
苏桐摇头,“……也不算。”
全程在旁边沉默看着的闻景终于抬了眼。
一年前他就已经让余拿到了关于苏桐的所有资料,所以他不难猜到,苏桐想要寻求帮助的那位“叔叔”,就是苏母如今的丈夫。
明明连留学都是靠着打工和全额奖学金自力更生的,偏偏在这种时候需要向对方寻求帮助……
她这样性格的自尊心,做这个决定该有多煎熬?
闻景低头看了眼手机。
以前他从来不带这样的累赘,这一个,还是之前老管家硬要塞给他的,而手机里,一个小时前刚来了一条新信息。
——老管家发来的。
是个此时就垂在他面前的、明晃晃地带着饵食的钩子,就差再问一句“你咬钩还是不咬了”。
闻景唇角一撇,不愧是跟在老头子身边几十年的军师,玩起阴谋阳谋来,只给人留下恨得牙痒的余地。
……咬还是不咬?
闻景抬眸,瞥了一眼女孩儿有些黯然的神色。
然后他有点自嘲地侧开脸,无声一笑,有她的选项里,他哪还有选择的余地呢?
“好了。”
还在沉思里的苏桐突然听见闻景开口,她怔然地望了过去,男人已经走到她身旁。
“批条的事情已经解决,明天上午,我们就可以直接去孤儿院了。”
苏桐不解又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丁筱筱却已经激动得蹦起来了——
“解决了?
解决了?
!哇可以啊,你怎么做到的?”
闻景薄唇一扯,“论线人,我是专业的。”
丁筱筱松气:“太好了,那赶紧去酒店办入住吧,我得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明天一鼓作气!”
苏桐也没异议,三个人便一齐往距离最近的酒店进发。
到了酒店,进门时,自动旋转门把苏桐和闻景隔在了丁筱筱后面。
见身边女孩儿沉默了一路,闻景有心引她言语,便侧身过去,语气谑弄,“既然是夫妻,晚上是不是应该睡一个房间?”
苏桐抬眸,看了他一眼。
须臾之后,闻景视线里的女孩儿蓦然一笑,若有深意,“嗯,应该的。”
闻景在套房的门口停了下来,已经走进房间的苏桐没听到关门声,转头看了过去。
“怎么不进来?”
穿着深蓝条纹西装的男人正手插裤袋靠门站着,听了这话抬起眼。
“你确定……要我进去?”
瞳子深处像是熠熠着某种微光。
苏桐已经转回去了,她将手里的包放到了套房外间的沙发上,顺手取了包里侧边的发绳。
她一边背对着男人扎起长发,一边咬着发绳含糊问:“不然呢?”
三两下扎好了头发,她回眸见闻景仍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外,不由纳闷:“……你怕我?”
闻景深看了女孩儿一眼,然后点点头,煞有介事,声音微哑,“……嗯,特别怕。”
苏桐失笑,“别怕。”
她坐到了沙发上,把笔记本电脑拿了出来,“这儿是正规酒店,不会有手铐那种东西的。”
闻景垂眼,进来之后转身去关门。
被背对着的苏桐看不清他神色,只听见他似笑似叹地低声说了句,“就是没有……我才怕。”
“嗯?”
苏桐没听清他话音,打开笔记本之后望向他,“你是要什么东西吗?”
“……”闻景往里走,“你这么放心跟我独处?”
苏桐闻言愣了下,终于反应过来,她笑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原来你是一直担心我会对你做什么吗?”
“……”
“你误会了——待会儿筱筱就过来,今晚我还得和她赶一下暗访稿件,”她眨眨眼,“至于房间登记的事情,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孤儿院如果真有猫腻,背后必然有当地关系维护,我们既然是假扮夫妻,就不能给他们抓得到的把柄。”
闻景没言语,沉着瞳色舔了下上颚,他不紧不慢地迈着长腿走了过去,一直到沙发跟前。
苏桐之前和他说话,从头到尾头都没抬,目光始终在笔记本的屏幕上。
而直到此时,见一道修长影子被拉上火山石质地的茶几,她才不解地抬眼:“你有什么——”
还没等她焦点定住,那道身影骤然俯了下来,苏桐甚至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压到了沙发上。
炽热的呼吸隔着咫尺,吹拂上她的颈子,有声音在她颈侧笑得沙哑撩人:“你错了。
我是担心……我会对你做什么!”
“……”
苏桐受惊而微扩的瞳孔慢慢缩回。
用了不过几秒,她的神情已经恢复淡定。
“我是你的雇主,我不喜欢的事情,你不应该做……比如现在。”
“做了的话,会丢掉饭碗吗?”
闻景敛着目光看她,眼尾微微扬着不驯的弧度。
“如果你一直有很大的利用价值,那么不触及我的底线时,不会。”
“这样就……”那声音哑笑着,几乎要吻到她的颈子上,“算触及了吗?”
苏桐呼吸稍稍急促了下,但眼神仍旧镇定,甚至算得上冷静——
“你在生气?”
“……”
“为什么?”
苏桐确实不明白原因,不过这并不耽误她从对方眼眸深处看出那点寥落的火星。
“为什么?”
闻景压着心底沸腾的暴戾情绪,只付以轻笑,“大概因为,就算在这种时候,你还能这么冷静地问我为什么吧。”
“……?”
苏桐不解地看着他。
撑在苏桐身侧的那只手抬了起来,摸上女孩儿纤细的腰肢。
闻景眼瞳深深,语气却冷:“苏桐,你到底是完全没把我当作男人,还是对谁都没有任何警觉性?”
“……你是因为今晚酒店房间的事情在生气?”
苏桐皱起了眉。
“我会放心我们两人住在一间套房,只有两个原因——第一,我信任你。”
闻景眼神一晃,就在这一刹那,他感觉到女孩儿的手蓦地覆上了他的……脑内警铃骤然拉响,闻景眼角抽动了下,却在下一秒就克制住了身体的本能反应。
而这两秒空隙,已经足够苏桐扣住男人扶在自己腰间的手,同时腾身反擒拿借力翻转,将闻景钳制在下。
她以膝盖抵在男人的后腰位置,威胁性地反关节方向扣紧了闻景的手臂。
停住之后,她一改方才的平静淡定,冷眼冷声说:“第二个原因,是你太弱鸡。”
空气沉默了三秒。
扑哧一声,闻景气笑了,他差点就要被这女人说服了。
“……”
苏桐拧着眉头松开手,放下屈膝的腿,在地面退了一步。
得了自由的男人横在沙发上没起来,还侧着身用手遮住了眼睛,笑得不停,干净修长的指节都跟着笑声晃她的眼。
——就好像刚听了个讲得最成功的笑话。
苏桐莫名有点来气。
就在这时,酒店的房门被人叩响了,丁筱筱的声音传进来——
“苏妹妹,我来啦,开个门呗。”
苏桐默默地翻了闻景一眼,转头去给丁筱筱开门了。
进门之后,丁筱筱走在前面,苏桐在后面关门。
等她再回到套房外间,就见丁筱筱傻站在玄关口,迟疑着没往沙发那儿走。
苏桐问:“怎么了?”
丁筱筱僵着脖子转回来,慢吞吞地打量了苏桐一遍,才犹豫说:“我来得……是不是不太是时候?”
“……”
这话实在叫苏桐不解,她下意识看向房间里第三个人,然后她就懂了。
之前两人各知因果,还不觉得有什么。
此时从外面回来乍一看,那男人半躺在沙发上,一条长腿平伸搭在沙发边上,另一条还憋憋屈屈地踩在地面。
沙发上全是折痕,那人的领带也松松垮垮地垂在一旁,西服扣子都不知何时开了一颗。
最勾人的还是那双湛蓝的眼瞳,不知是不是方才笑得狠了,此时瞧人都像是在眸里点了沾着水光的碎星,不驯扬着的眼尾也染了一抹淡淡的红。
像……
情事之后。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苏桐差点生了把人掀出去的冲动。
所幸在她行动之前,沙发上的人自己坐起来了。
他慢条斯理地拉回歪掉的领带,系好解开的扣子,甚至整平了沙发上的褶皱。
然后男人起身,唇角噙着薄笑,一直走到了难得困窘的苏桐身旁。
“你刚刚的话,我记着了,”他侧眼看她,“你别忘,以后也别后悔。”
说完,闻景迈开腿走出了房间。
门一关上,按捺不住八卦心的丁筱筱已经低声叫着扑过来——
“苏妹妹,你你你你们刚刚在房间里做什么啦?
!”
苏桐抹了把脸,没什么表情地把丁筱筱拉住。
“别闹,正事要紧。”
她刚准备把人往沙发带,身体就僵了下,须臾之后,苏桐叹了声气。
“我们回卧房讨论。”
“……”
第二天一早,闻景带着批条回了酒店。
用备用房卡刷开了门,闻景走过玄关,就见到了沙发上的女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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