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规与矩（1/5）

“……”

赫拉克勒斯愕然，他看着苏尔伦，浑身的酒气瞬间消散，他嘴唇嗫嚅，到底是不敢回答苏尔伦这胆大包天的忤逆之言。

他半晌才长叹道：“苏尔伦，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你，只是——从来如此，或许不一定对。”

“但大多数人都认可的道理，它就是正确的道理，因为你无法站在所有人的对立面。”

“这个世道好不好，我无法评论，但是作为英雄，我只要遵从神明，就可以在希腊横行无忌，我便认为这是好的。”

“所有人？笑话……赫拉克勒斯，那是你的屁股坐得太正了！”

苏尔伦忍不住鼓掌嘲笑道：“你口中的‘所有人’，是不是仅限于英雄、国王、半神、神子……”

“仅限于你们这些生来便不与凡人混同，生来便具备强大力量的人？”

“那么，普通人呢？村民呢，牧民呢，农民呢，手工艺者呢，这世上真正占据百分之九十九的凡人呢？”

“他们，怎么办呢？”

“他们也可以像你一样，除了敬神以外，肆无忌惮的享受这个时代的美好吗？”

赫拉克勒斯乃是天生的半神，婴儿时期就能掐死赫拉派出的毒蛇，成长的过程之中就是两字——无敌。

赫拉克勒斯没有对手，他所遇到的人之中，没有人比他更强。

赫拉克勒斯是英雄，所以他的眼中只能看到英雄，他也只把自己当成是大英雄，而不是一个凡人，在他眼里，希腊的凡人和他根本就不是一种生物。

赫拉克勒斯是英雄，与他结伴同行、交流欢笑之人，也只会是英雄，在赫拉克勒斯的世界之中，英雄就是所有人。

所以，苏尔伦才会嘲笑他——

赫拉克勒斯，你的屁股坐得太正了！

他的屁股，坐在名为‘英雄’的群体之上。

赫拉克勒斯并不反驳，只是认真的说道：“苏尔伦，这是神明才应该考虑的问题。”

言下之意，就是你还不配评论他赫拉克勒斯。

“我在问伱，你为何不回答？”苏尔伦没有回答自己配不配，只是依旧重复自己的问题。

雄辩绝不能陷入敌人的节奏，有优势就要凭借优势打开局面。

赫拉克勒斯沉默，他察觉到自己无法回答苏尔伦的问题，因为赫拉克勒斯对苏尔伦口中的这形形色色的不同阶层的人，没有半点了解。

他也觉得自己没必要了解那些蝼蚁一样的凡人。

“神明的确负责引导人类，是超越人类智慧的高等生命。”苏尔伦平静的说道：“但你怎么能确定众神就永远都是对的呢？”

“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具备知性的生命体，皆有性格上的缺陷。”

苏尔伦淡淡的说道：“众神可能在大多数情况下，都代表着远超人类的正确目光，但即便以神明之所长，亦有无法看清的盲区。”

“你不能指望贵族监察自己整顿贪污，所以，同样不能指望众神约束众神勿要任意妄为。”

“所以，人和神的关系，应该是这样的——”

苏尔伦目光灼灼，琥珀色的双眸闪烁着让人无法忽视的认真：“神明引导人类前进的方向，人类约束众神规范的生活！”

“此为——”

“我所欲要见证的，人与神的黄金治世！”

这不是苏尔伦第一次说这句话，也不会是最后一次说。

演讲的真谛便是用最简洁的语言，将自己的主张一遍遍的重复。

语言越简洁，越具有力量，而大部分人对于不关心的事情，遗忘度是很高的，所以需要一次次的重复（不水文）。

赫拉克勒斯不明白，苏尔伦要说，若是之后伊阿宋也不明白，苏尔伦还是会告诉他自己的主张。

若是语言的力量不足以打动他们，才需要借助更加具现化的力量打动他们。

神代无比美好，这一点，苏尔伦承认，希腊在神明的统治下，或许比人类自治还要完美的多……

它几乎已经是完美无瑕了，如今也只不过缺少一点点的修正，苏尔伦认为自己就是这個时代唯一的楔子。

“……苏尔伦，你真的是一个非同寻常的人。”

迎着苏尔伦目光灼灼，不可撼动的眼神，赫拉克勒斯忍不住倒退了半步，他也没有想到，自己那能够撑天的臂膀与身躯，居然在面对一个人的目光直视之时，忍不住退后。

赫拉克勒斯稳定了一下心神，凝重的问道：“你想好了自己要如何完成这个目标了吗？”

“当然！”苏尔伦轻笑一声，很是坚定的说道：“哪里会有那么轻易？我知此行必定充满荆棘，但我执意如此。”

“我非是愚者，自是知晓神非凡人，神皆具备神职，如阿瑞斯必定喜爱刀兵与杀伐，纷争女神也必定热爱纷争。”

“为人类立下规矩，只需要一个律法与公正的女神就可以完美解决，但为众神立下规矩，却需要所有神明的参与，不能漏掉任何一位神。”

苏尔伦条理清晰，理智分明的把他所要面对的困难一一列出，甚至完善的让赫拉克勒斯都瞠目结舌，有很多都是他没有想到的地方。

苏尔伦不是一时兴起，他是真的在考虑这个问题，并且在想解决的办法。

“……”赫拉克勒斯已经不知道是第多少次的沉默了，他叹道：“这或许，会比你去挑战宙斯还要困难得多。”

“你是想说我不自量力吧？”

苏尔伦拍着船只的栏杆，大笑道：“赫拉克勒斯，我告诉你——人的梦想啊，是永远都不会褪色的！”

“所谓的梦想，就是要抱着必死的意志，做好自己已经下定了决心，绝对、永远都不会后悔的事！”

平心而论，赫拉克勒斯是一个非常强大的英雄，其虽然没有神的神职和权能，但却有着比拟神明的实力，无愧其希腊最著名的英雄之称号！

这样的人，不仅实力强大，而且个人品德方面，也的确强出其他英雄一截，或许也只有苏尔伦认为他品行有瑕。

他不是劫掠式的强盗，所以会在船只靠岸的时候，自己打猎获取食物。

但他也不是不求回报的义人，赫拉克勒斯心知英雄的行事风格，但若是没有人拿出足够的报酬求他，他绝对不会多管任何闲事。

赫拉克勒斯并没有苏尔伦这样的壮志，也没有意图将这个浑浊的世道重新变为清明，给这个野蛮无序的社会立下经纬分明的规矩。

可——

这并不妨碍赫拉克勒斯赞叹苏尔伦这种堪称离经叛道，但却绝对强大的意志。

他虽然自己做不到，但却对苏尔伦话语中，人神规范、各司其职的黄金治世很是向往。

“苏尔伦啊，您口中的自己，真是一位完美的英雄……”

赫拉克勒斯深深的看了苏尔伦一眼，他说道：“但是，这个世上，说与做从来都是两种境界。”

“比如，我们的船长伊阿宋，已经向我完美的展现了这个道理，他说的话很漂亮，蕴含着俗人的大智慧，他能够在最短时间内与船上的大部分人打成一片。”

“但他却做不到，也成不了自己口中的伊阿宋，甚至无法比拟那样的人。”

赫拉克勒斯深深的看了苏尔伦一眼，意味深长的说道：“所以，苏尔伦，你又会是哪种人呢？”

“……”

苏尔伦耸了耸肩，没说什么，此时争论口舌是非没有任何意义。

但他不说话，不代表其他人不愿意说话。

自打苏尔伦开口之后，就一直表现得异常安静的阿塔兰忒，突然开口说道：“赫拉克勒斯，那你就好好看着吧，苏尔伦，将会是希腊最伟大的英雄……”

“不，他将会是闪耀于全世界的，最伟大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