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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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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西藏没有汉药吧!尉迟靖理解地想,对她一笑,“这样好了,下次我帮你准备一些糖,让你配药吃。”

她抬起头,眨了眨犹带泪光的水眸,眼神很稀奇。

“糖……我也没吃过。”

尉迟靖难掩惊讶之色;西藏连糖也没有?不可能吧!难道她的生活特别苦,连药连糖都得不到?

心头漾起异样的疼惜,他暗自揣测她到底有着什么样的过去,直觉告诉他,她可能吃过很多苦,过着教人意想不到的生活……

等她的伤好一点之后,他会问清楚她的身世的,虽然经书和喇嘛的秘密都很重要,但他现在却更想了解她。

“你累不累?再休息一下吧。”他起身预备离开,但眼光瞥见了拦着的纸包。

他伸手取了过来,“啊,衣服得先穿好,否则会着凉的……你会不会穿?”

虽然她说自己已经二十岁了,但先前她都是一副小鬼的模样,他猜想她并没有做过姑娘的打扮。

白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衣服穿到身上就好了,哪有什么会不会穿?

“姑娘家的衣饰很繁复,一层又一层的……”他边说,边抖开那袭水蓝丝衫和同色的罗裙,“这是穿在最外面的。”

而后又抖开一套素白的里衣,“这穿在里面,睡觉时不用脱了。”

最后他持起珍珠色的软兜和轻薄的绸裤。

“这两件是贴身衣物,软兜贴胸穿着,丝绳系在颈后。”他拿着那件小小的兜儿,朝自己胸口比着,只差没亲自表演怎么穿上打结。

白玛脸儿微红,既是最贴近身躯的衣物,那应该隐密无比才对,被他这样大大方方的拿在手里,还在身上示范比划着,她看了好窘。

尉迟靖似乎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继续细心说明。

“这件小小的裤子则……”他拎着又薄又小的绸裤往腰间一比。

够了!白玛简直快晕倒,她伸长手,一把抢过他手里的东西。

“多谢你的解说,我自己会穿。”她涨红着脸说。

“是吗?那就算我多事好了。”他狡黠地眨着眼。

看见那抹坏笑,她登时明白原来他在捉弄她,绯红的小脸凝起一层寒霜,黑瞳闪露灿灿怒火。

尉迟靖凝视着她,嘴角微露笑意,他就知道这个小东西宜喜宜瞠,就算生气,也美的教人移不开眼光。

“我有没有说过,你红着脸的模样很可爱?”他轻笑,有感而发地想着,就算是莫愁湖畔的红莲,也比不上她颊上那抹粉嫩嫣红。

带着潇洒的笑容,他转身离去,留下白玛怔然良久,迟迟无法由他的俊朗笑脸中回神。

她对他的笑越来越没抵抗力了……她轻叹一声,不懂心底怦怦然的感觉是怎么回事,低下头,她看见一床的衣物。

眼前美丽的色彩挑动她心底最深的渴望,她已经等了十年了,她真的好想长大,面对这些精致优雅的衣衫,她终于有了一丝丝的确定,梦想真的成真了!

她勉强下床穿上衣服,而后惶恐地站到铜镜前,想知道自己看起来究竟是什么模样?当她看清镜中那窈窕纤丽的倒影时,她惊愕一震,不可置信地愣在当场!

镜中那名冰清玉润的女子,真的是她吗?瀑布般的黑发披在肩上,乌亮的光泽将白皙的小脸衬托的洁净无瑕,这么美的人儿……她忍不住伸手触摸铜镜,像在朝拜云端的仙子,但随着镜中的倒影和她做出相同的动作,她终于真切地意识到镜里的人就是自己!

她挽着唇,似笑非笑,神情有些激动,还有些感伤。

这一天虽然迟来许久,但她却不再抱怨了,自从遇到尉迟靖开始,她就觉得自己清冷的生命开始暖和起来。

他知道对她来说,他很重要吗?他收留了她,看着她长大成熟,让她体会到安全和温暖的感觉,替她苍白的世界染上色彩。

一股幸福的感觉涌上心头,她突然很高兴自己活着,能够与他相遇,填补了生命中的缺口。

她不禁想,如果能不死……是的,她已经不知不觉地改变了,现在的她不再那么潇洒不畏死亡,她多希望自己能活下去……能永远跟在他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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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好眠……吗?白玛捂着心口坐起身,微微痛喘。

她睁开眼时,窗外天色已亮,黑夜在睡梦中溜远了,但其实她睡得并不安稳;她的心脏很难受,一整晚都隐隐绞痛,让她在清醒与沉睡间挣扎,不得安宁。

也许出去走一走,可以分散注意力,而且她实在躺得好闷。她扶着床栏,艰难下床,将衣裙穿好后,望着铜镜发呆。

这头长发怎么办?就这么披着吗?就算要梳起来,她也不知该怎么做……她拿不定主意地考虑着,突然一袭蓝绫袄披上了她的肩头。

惊讶回头,她看见尉迟靖站在她的身后,深眸闪耀着迷人的光泽。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她愕然地问,不解他怎么总像阵风似的,出现时一点声音也没有。

“刚刚。”他淡笑,眼光打量着她。“这套衣服很适合你,穿上好看极了。”

“是你挑得好。”她羞赧地说,小手拉紧肩上的袄子,“你怎么又破费了?”

“天气还不够暖,多添件袄才不会受凉。既然你醒了,和我到花园走走吧?”他指指门外。

白玛点点头,和他往外走,没想到才到门边,一阵尖锐的痛楚骤然划过心房,让她腿一软,只能胡乱抓住门框。

尉迟靖赶紧揽住她的肩,扶她站稳,但他感觉到她使不上力,全身的重量都挂在他的手臂上。

“很不舒服吗?这样的话,我还是扶你回床上躺着吧!”他体谅地说。

“不要,一直待在小小的房子里,好难受!”白玛脸色苍白,闭着眼摇头。

虽然这里和宫里的感觉完全不同,但这么些天足不出户,让她不禁有种错觉,好似自己还被囚禁着。

他眉一皱,回顾室内一圈;这房间明明很宽敞,外厅内室一应俱全,后面还有套间暖阁,怎么会小呢?她会这么说,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她曾经长期被关在狭小的空间里,心中留下阴影。

他二话不说,将她打横抱起,往花园走去。

“放我下来……”她吃惊低呼,脸颊因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微微泛红。

“你不是走不动吗?”他俊眉一挑,微微笑着。

她无话可说,因为她确实没力气走路,只好任由他抱着,穿过长长的迴廊,走进阳光明媚的花园。

园中有个小凉亭,他抱她进去,将她放在石椅上,而后在她身边坐下。

他发现她的心情变好了,能够走出房间,好似真的让她很快乐;她眼儿发亮,欣赏着四周的花朵,微风吹过时,她的眼光就紧迫着飞扬的落花。

尉迟靖注视着她,眼底隐隐逶出笑意,她来应天许多天了,直到今日他才发现她十分喜爱繁花美景。

“西藏没有这里美吗?”他挑眉问。

他的声音让她回过神来,收回目光,刚好对上他直视的深眸。

心一荡,像是在他醉人的眸中迷了路似的,一种甜蜜的感觉油然而生,她突然私心希望,他能永远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

“西藏也很美,但只有高山雪原,没有这么美的花。”她嫣然一笑。

望着她美丽的笑靥,他的眼光更温柔了。“想家吗?”

听见这句话,白玛脸一凝,猛力摇头。

尉迟靖了然地说:“我想也是……你和那个迦罗法王之间,有什么恩怨?”’

白玛深吸一口气,他终于开始询问事情的来龙去脉了,其实她以为早在昨天清醒过来时他就会开口问她,没想到他却等到现在,是因为他极有耐心,还是体贴她有伤在身?

“这件事,要从很久以前开始说起。”回忆往事,她的眼神幽然似水,眉间凝着愁绪,“我的父亲——丹萨,同样是布宫的法王,本应潜心修行,却一时把持不住触犯色戒,生下了我。当我还在襁褓中时,他就带我进宫,把我伪装成一个小喇嘛抚养长大,直到我十岁那年,迦罗发现了一切,他居然在我面前杀了我父亲……所以我恨他!”

尉迟靖讶然无语,他没想到白玛的身世这么离奇,而且又令人同情,她的童年根本是在躲藏中度过的……他真难想象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迦罗怎么发现这件事的?”他相信她爹若没有百分之百的自信,绝不敢把她藏在宫里。

“那是因为我闯进了活佛的法阵……”她垂着眼,眉头深锁,像是面对着最不愿想起的过去。“十年前的那晚,我早就睡着了,但在梦中却有一个诡异的声音控制住我,它命令我闯入密殿里去,我就毫无意识也照做,直直冲进正在殿中举行的法阵,接收了活佛内法力,就这样,隐瞒了十年的秘密暴露无遗,父亲再也无法遮掩我的存在。”

听见“接收”二字,尉迟靖眉一扬,敏锐地问:“这么说你体内那股不断伤害你的力量,就是活佛的法力?”

白玛点点头,眼神凄楚,“那个力量应该属于转世灵童而不是我的,几百年来,历代活佛圆寂前,都会将毕生功力灌入《八叶真经》中暂存,谁想到阴错阳差我居然闯了进去……”她咬信唇,再也说不下去。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跟人提起这段恶梦般的往事,她以为这些梦魇只能独自承受,找不到人倾诉,永远也无法解脱。她眼中的痛楚像针一样扎痛了尉迟靖的心,他想也不想,大掌覆上了那双紧紧交握的柔荑,那冷冰冰的温度就像她凄冷的过去,勾动他最深的疼惜。

“难道从那晚之后,你就再也没有长大过?”他惊悟。

“是的,活佛的法力让我不老、不死,所以迦罗虽然恨我,却杀不了我,”她挤出一丝苦涩的笑,想平抚紧揪的心,更想淡化心头的哀伤,但发颤的手仍旧泄漏出她的脆弱,“三千六百五十天……这么长久的日子,能够发生多少事情?可是无论时间流逝得多么迅速,对我来说却一点意义也没有。”

尉迟靖的眼中藏着不忍,静静思考着她说过的话;当他感觉到她的轻颤时,立即把那双小手握得更紧.止住她的颤抖。

厚实的大掌像一把暖融融的火,熨热了她的手心,也奇迹似的一点一点驱散着凝结在她心底的寒意。

“过去的十年就算了,再不甘也是逝水难收,现在你的新人生已经开始了,若不好好把握,就是大傻瓜喽!”他耸耸眉,逗着她。

她抬起眼,望见一双盛着温柔笑意的眼睛,就这么近在咫尺,一瞬也不瞬地看顾住她;她一直渴望温暖,渴望逃出黑牢,置身在艳阳之下,但他眸中的光彩,却比阳光更闪亮,更让她的心巍巍颤动。

可是一想起未知的未来,她又黯然地垂下头。

“新人生……还不知来不来得了。”

“为何这么说呢!你逃离了最痛恨的布宫,人也终于长大了,总算可以过一点平静的生活,不是吗?”他不解地看着她。

她缓缓摇头,眼里笼罩着阴影。“我猜,我之所以能够长大,是因为体内的法力更加不稳定的缘故……这不是好事,法力越躁动,代表我的生命……越接近尽头了。”

尉迟靖显然怔住,心跳在这瞬间似乎停了一拍。

“你是说,活佛的法力会害你没命?”他沉着脸确认,语调有些沙哑。

“是。”她别开脸,眼神幽然,“就如我说的,这力量并不属于我,我的身体装载它十年,已经到了极限了。”

确定她会死,一股尖锐的痛楚狠狠划过尉迟靖的心,他暗暗咬紧牙,不太明白自己怎么会有这么强烈的感觉。

“我父亲死后,迦罗囚禁了我,把我关在暗无天日的密室中十年,让我常想如果能死,也许还是一种幸福,但经书被窃之后,我不经意听见他和弟子的谈话,才知道这十年来,他一直在研究怎么把书中和我体内的法力都据为已有,好窃取活佛之位……”说到此,她的眼中点燃了恨意,脸色冷凝如冰,“所以我不想死了,我决定逃出来,他杀了我父亲,我无力报仇,但我至少可以破坏他的野心!”

死是幸福?究竟是怎样的痛苦,让她有这种念头?

她的话让他又怒又心疼,同时还有千百种感觉揉杂在心底,仿佛有东西就要呼之而出……

“对了,你说经书能让你不死?”他突然想起她昏过去之前留下的絮语。

《八叶真经》里有长生不死之术,她一定打算用它来救命;他要这本经书,也是为了这个神奇的法术。

望着他无意间露出的欣喜神情,白玛心一撞,不敢确定他是不是在为她欢喜。

“那只是假设,其实我还不会使用经书。”她照实说,心里很没把握。

尉迟靖眉头深锁,“的确,《八叶真经》很神秘,我到现在还没解开上面的秘密……到底要怎样才能得到长生不死的法术呢?”他忖道。

“什么长生不死?经书里哪有这种法术?”她一头露水,瞪着大眼睛看他。

什么?!没有吗?他—愕,眼睛瞪得比白玛更大,像是听见青天霹雳的事!

两人就这样互瞪着,直到他发现白玛似乎被他惊愕的神情吓到了,才不得不稍微放缓脸色,勉强开口。

“那……你预备怎么使用经书?”他僵硬地问。

“我得像活佛一样,把法力灌回书里去,才能彻底摆脱这场恶梦……问题是我根本不知该怎么做。”她很苦恼,而且忧心忡忡。

原来……是这样的啊!他俊眉深锁,不发一语,眼神很凝重,好似在懊恼着什么。

但下一秒,他深吸一口气,将目光调回白玛脸上,满脸的阴暗已然挥之一空,像是从未发生过任何事。

“白儿,就像我当初说的,只要喜欢,你可以永远留在我这里。”他注视着她,再一次作出承诺,“你现在惟一要做的,就是好好养伤,等身体好一点,我就把经书借给你,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找出方法,把那些法力弄回书里去。”

白玛怔住了!

他不怪她偷经书就很好了,没想到还愿意继续收留她,甚至借她经书,他……为什么对她这么好?

“……谢谢你。”心内波涛汹涌,她忍住想哭的冲动,只能说出这三个字。

望着她泛红的眼眶,一抹不舍在心底扩散开来,时迟靖暗自讶异,只觉那些浑沌不明的情绪似乎清晰了一些。

“别谢了,我可不是什么善心人士,我只是不想看见你这小鬼头死在那些莫名其妙的力量之下。”他扯着嘴角,用力摸摸白玛的头,就像她还是个小孩子一样。

好温暖,他的手掌又厚又大,拂在头顶时,永远这么令人心安……白玛眉轻蹙,赶紧合上眼,但泪珠再也不受控制,像断线珍珠一般由眼角轻轻滑落。

“尉迟大哥,你真的认认我能逃过这一劫吗?我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也许明天,或是后天,活佛的法力就会把我……撕成碎片。”她用手捂住脸,再也无法隐藏恐惧,单薄的身子不住轻颤着。

她真的怕死……

死亡也许能带给她永远的平静,但却充满着无边无际的黑暗,当她眷恋上他散发的光热温暖后,要她怎么面对幽冥世界的凄寒?

她的发飞散在风中,细语声破碎难辨,让他骇然一惊,心脏剧烈绞痛;在这一刹那,他竟觉得她像是一捧即将融化的雪,将像空气一样随风远去,消失在他的眼前!

他猛然抱住她,将她紧拥在怀中,用温暖的胸口,含纳她珍珠般的眼泪。

“白儿,冬天已过,现在已是春天了,水泽里的莲花,都在为夏季的缤纷热烈预备……”他抚着她的发,在她耳畔低语,“你不会死的,你也将得到自己的夏天。”

她的泪流得更凶,沾湿了他的衣襟,也浸润着他的心,让他终于知道那些理不清的情绪是什么。

他想保护她。

二十八年的生命,第一次,他的心里住进了一朵荏弱的花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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